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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? 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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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   第5章

◎含沙射影◎

李幼白心裏有話,見他欲走,便急急上前,沒控制好力道,指甲勾上他袖口的金絲線,上半身徑直撲了出去。

盧辰釗下意識屈膝,將人接住後往上一托,眼眸倏地對上。

李幼白怕是熱糊塗了,見狀非但沒有松手,反而握緊了他的雙臂,小臉也順勢往前湊來。

呼吸間,熱燥燥的氣息噴到盧辰釗面上,他蹙眉,想隔開距離,可李幼白卻覺得他要走,遂不管不顧,厚著臉皮攥住那布料。

“盧世子,上回你說的話不對,你們書堂有女郎,我親眼瞧見了。”

也不知哪來的底氣,竟說的如此理所應當。

盧辰釗不好推她,也不願與她挨著太近,便將臉微微側開,沈聲回道:“她與你不同,她是去讀書備考,日後要進京的。”

李幼白覺得委屈:“哪裏不同,我也是奔著這個念頭來的盧家。”

想起可能被盧辰釗曲解,偏又解釋不清,腦子一團亂的李幼白愈發著急起來,或許是病著膽量大,或許是覺得時機剛好,總之她抓著他的衣裳,就像抓著希望。

“盧世子,不管你信不信,我真的是來讀書的!我知道諸葛瀾老大人在,想聽他講解國事雜論,我知道孟德庸先生的五經講的透徹,若能做他的學生,做夢都要笑醒的...

我想去你們書堂,絕無半點雜念,我發誓。”

說罷,她怕盧辰釗不信,便騰出右手比指起誓。

秀氣的小臉蒼白虛弱,偏還透著股倔強氣,仿佛盧辰釗不答應,她便不松手了。其實盧辰釗只要推她,憑著此時兩人的差距,是能輕易掙脫開的,但他沒有,因為外間那些字帖書籍,還有她用心寫的各類心得,著實叫他松了防備。

“你讀書為了什麽?”

“做官。”

倒是沒有絲毫猶豫,也夠坦誠。

盧辰釗扶著她推回床上,自己坐在床沿處,她頸間全濕透了,衣裳黏在皮膚上,細長的眉蹙著,既緊張又佯裝鎮定。

“過兩日先生要考我們,答卷方式跟院試一樣,到時你跟我們一起考,若能考進前三,我便答應讓你轉學堂。”

“當真?”李幼白想動,腦仁都在打晃似的,疼的她跌回枕間。

便又要爬起來,盧辰釗擡手摁住她的肩,“我向來說話算數。”

“謝謝盧世子。”

連日來壓在身上的巨石陡然挪開,李幼白說不出的高興,這是個機會,只要考過,便能如願進到對面書堂,與明年即將下場的學子一同聽課。

她沒這般笑過,月牙似的眼睛籠著一團水霧,看得出燒糊塗了,咧開的唇像一抹花瓣,牙齒白白的,反應卻很遲鈍,若不然也不會一直盯著盧辰釗傻笑。

他起身,瞟了眼屋內,不大像姑娘的房間,布置太過簡單,唯獨那桌案滿滿當當,都是些讀書人常用的物件。

當年李沛是榜眼,其子李溫書又考中三甲,雖不如李沛那般風光,卻也是極難得的,想來書香門第,把讀書看的比天還大。

這位小娘子,瞧著也像有大抱負的。

“我走了,這幾日你好生休息,若是缺什麽,便只管叫丫鬟去找蓮池。”

李幼白還在笑,當真呆呆的。

盧辰釗提步往外走,忽聽她喃喃自語:“那夜真的有貓,我沒騙你。”

盧辰釗心口動了下,扭頭,看見她已然趴伏在枕上,青絲隨意灑在肩膀,皙白的小臉貼著手背,竟睡了過去。

李幼白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,加上半青一日三餐餵補,她的臉頰漸漸跟來時一樣。屋裏添了炭盆,他們也不大用到,一來天還不算太冷,二來還是怕懈怠。

半青把那炭盆端到墻角處,又把半筐炭鎖了起來,空氣濕潤,似醞釀著一場大雨。

夜裏李幼白披著外裳看書時,聽到楹窗啪嗒一聲,擡頭,便見那處濕了小塊,她起身往外看,竟不是雨,而是今年的第一場冬雪。

半青打了個哈欠,聽到響聲忙揉眼睛,跟著李幼白掀簾子出去,剛探頭,就被凍得縮脖子。

“姑娘,下雪了,下雪了。”

她兩眼放光,伸手便去接雪,風嗚嗚的吹,把兩人吹得睜不開眼。

李幼白搓著手哈氣,還有兩日,兩日後的考試,她一定要考出好成績,憑實力進到書堂,那才是真的本事。

她喜歡讀書,更喜歡每個階段的考試,像是證明自己所學沒有白費,也是檢驗成效的好法子。

雖說身子好了,但握筆時仍覺得不如先前穩當,她不敢大意,每日抽出半個時辰練字,總算沒出差錯,望著紙上整齊飽滿的字跡,她才覺得安心。

許是吃的太好,腹中總覺得悶悶的,半青找出冬衣,還有一件兔毛領子的鬥篷,李幼白穿上後去院裏溜達,她包裹的嚴實,只露出一雙眼睛,斷斷不敢在考試前再病倒。

走了盞茶光景,她便看見那只貓了。

她擡頭,想找人來作證,可又覺得沒意思,便去尋了剩下的半碗雞絲粥,倒在廊下撇口碗中,那貓警覺的很,待李幼白折返回屋,她才過去覓食。

考試那日,李幼白起了個大早,照例先溫書默背,如此半個時辰後才去洗漱用膳。

她背著書袋,沿著抄手游廊邊走邊在腦中覆念,前夜下的雪已然融化,尚未出日頭,走在地上硬邦邦的。

轉過月洞,她正背著孟子,誰知腳底打滑,想伸手去抓東西,卻是什麽都沒抓到,眼見著要跌倒,有人從後扶她一把。

她倒吸了口氣,驚魂未定間轉頭看見幫她的人,是個眉眼俊俏的郎君,李幼白見過,仿佛是四房的,她記不大清,但總歸都是盧家人,遂福禮。

“多謝盧郎君援手。”

那人笑:“你可真是會省事兒,剛見面那日三娘還說,你定是聰明懂偷懶的,我們一群兄弟姐妹,你分辨不出,便決計只有兩個稱呼。”

“盧郎君,盧娘子。”

說完,又笑起來:“這可是頂聰明的法子,也保準犯不了錯。”

李幼白被他猜個正著,頗有些不好意思。

此人言語靈活,甚是健談,一路走來都跟李幼白同行,就算李幼白故意放慢腳步想避開,他也會遷就地停下,直到她墨跡再三,不得不跟上,他才重新提步。

兩人前後腳進了書堂,引來不少人註視。

李幼白往南側看了眼,正巧那女子也在看她,女子的衣著裝束清雅貴氣,臂間挽著秋香色披帛,梳著流雲髻,上插兩排嵌珍珠的步搖,坐在一群小郎君中顯得端莊窈窕,分外清麗。

她很快別開眼,似乎對李幼白沒有好感,自始至終那張臉都繃的很緊。

“她是孫大人家的小姐孫映蘭,心氣高著呢。”

李幼白至今也沒分清他是盧家幾郎,但他很是熱情,不待李幼白發問便主動介紹。

“哪個孫家?”

“還能哪個,崔貴妃姐夫家,右監門衛大將軍孫德成的女兒。”他背著手,若有所思地又撂下一句,“聽說這位孫小姐跟貴妃很像。”

李幼白擡頭,他忽然止了話語,神情也變得正經起來。

李幼白沿著他的視線扭頭,看見盧辰釗站在不遠處,想來他和這位盧郎君的話,全都被盧辰釗聽去了。

“四郎,你這張嘴惹了多少禍,怎麽還不長記性。”

原是四房家的郎君盧辰瑞。

“還不快去溫書,待會兒先生過來發卷,難不成還想回去挨板子?”身為鎮國公府世子,盧辰釗對兄弟幾人極有威懾力,他話音剛落,堂中便鴉雀無聲。

他轉身,目光落到孫映蘭身上,孫映蘭的眸光霎時柔軟三分,然盧辰釗很快略過,指著她身後的位置與李幼白說道:“你便坐在那裏,筆墨紙硯若是帶的不足,可隨時與侍奉的書童吩咐。”

“謝謝盧世子。”

李幼白走過去,孫映蘭難掩失望之色,低下頭從書袋中摸出筆來,卻還是忍不住用餘光去看斜對過落座的盧辰釗。

先生抱著一沓紙過來,分發完畢,李幼白便將這幾頁紙粗略掃了一遍,內容與先前的考試一樣,考的都是記誦辭章和政見時務。

她自小便讀四書五經,今日考的題目有兩道出自左傳,其中一道是以“無德而祿,殃也。”為開題,要求寫四百字的八股,此題正是她深刻研究過的句子。

從破題到承題起講,李幼白梳理的很快,八個部分寫完,有的人還只開始起股。

諸葛瀾巡考,走到李幼白身邊時,略微停頓,見她答完的部分工整條理,不由多看了幾眼,隨即又走到盧辰釗身後,捋著胡須頻頻點頭。

統共考了三日,最後一場交卷的剎那,李幼白覺得渾身氣力都被抽光,收拾著書袋只想回去洗個澡,然後好好睡上一覺。

孫映蘭忽然回頭,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少頃,李幼白停了動作。

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她聲音很柔,腔調不疾不徐,有種自上而下的優越感。

李幼白便告訴她自己的名字,她笑,眼睛裏卻沒有暖色,只是上下掃了遍,似在琢磨什麽。

盧辰瑞歪在她旁邊的案上叩了叩手指:“你考的如何?”

李幼白見他滿面愁苦,便淡聲道:“差強人意。”

盧辰瑞沒當回事,轉頭又問孫映蘭,孫映蘭心不在焉,胡亂回了句:“還好。”便見盧辰瑞的臉更難看了。

因諸葛瀾與幾位先生都識得他們筆跡,恐有偏私,故而請的其他書院山長前來閱卷,一日之後才出成績。

盧詩寧從書堂過來,本想叫李幼白一同去吃蟹,但看見孫映蘭,她立時改了主意,慢悠悠踱步上前,挨著盧辰瑞坐下。

不多時,盧辰釗過來尋她,她正跟盧辰瑞說笑,可李幼白覺得,盧詩寧故意不走,像是做樣子給孫映蘭看。

果不其然,孫映蘭的臉色越發沈郁,瞥了幾眼盧詩寧,隨即將書袋交給自己的丫鬟,起身走了。

她一走,盧詩寧便站起來,小聲哼哼:“人心不足蛇吞象,吃著碗裏瞧著鍋裏的,不害臊。”

盧辰釗斥她:“三娘,渾說什麽!”

“我只是說實話罷了。”

晚膳聽盧詩寧有意無意透露,李幼白才知她為何不喜孫映蘭,原來孫家把孫映蘭塞到盧家,是要她考明年的鄉試,若能考中,他們便會動用手段將孫映蘭安排到陛下身邊做女官。

自然,此女官非彼女官,既然存心要到陛下身邊,那便是奔著龍榻去的,只不過說出去名聲好些,尋常丫鬟叫爬床,女官則叫受命。

李幼白覺得奇怪,孫家是崔貴妃的親戚,照理說想把自己女兒弄進宮裏,大可不必費此周章,便借著貴妃的手就能輕易辦到。

盧詩寧面露嫌惡:“崔家便也罷了,如今孫家也來踩踐貴妃,覺得她不如往昔受寵,便一個個地想要取而代之,光宗耀祖,當真沒有半點人情味。”

盧辰釗睨她:“飯都堵不上你的嘴。”

話雖如此,他若是真想攔著,開始便會斥責盧詩寧,但他沒有,想來也是默許了盧詩寧的做法。

李幼白悄悄擡頭掃了眼,合桌只她一個外人,她也不知到底該聽還是不該聽,便默默往嘴裏扒飯,指望快些吃完趕緊離開。

有些事,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。

可盧詩寧卻忽然扭頭朝她:“李娘子,你可知道崔貴妃?”

李幼白被米粒嗆了下,咳得面色通紅。

盧辰釗握著瓷碗遞過去,李幼白看到他修長白凈的手指,圈著碗沿,似與那薄瓷融為一體,他沒有開口,只把碗放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。

李幼白喝了兩口水,好容易穩定下來,偏盧詩寧追著想要個答案,她只得搖頭:“我不知道。”

盧詩寧:“崔貴妃進宮後,可是專房獨寵,如今雖已快四旬年紀,但陛下待她仍舊體貼。也正是因為如此,叫有心人生出妄念,想要如法炮制,用女人來換前程。

孫映蘭之前,崔家也送過女人進宮,是崔貴妃的堂妹,可惜,沒兩個月便重病不起,死掉了。

孫映蘭雖是貴妃的外甥女,卻沒有良心,誰都有人老珠黃的一日,他們這算什麽?覺得貴妃沒有利用價值了,急不可待地推自己女兒上場?手段下作,行徑卑劣。”

這番話放在任何場合都不能說的,李幼白聽得頭都大了,唯恐盧詩寧再把矛頭丟過來,她咽下飯,便直道自己吃飽了,要走。

盧詩寧拍拍她手,笑道:“你別怕,我們四房兄弟姐妹,私底下沒少說孫家的話,你就只管聽聽,不用當真。”

李幼白:可她不是盧家人啊。

盧辰釗咳了聲:“你想說,人家未必想聽。”

“哥哥又不是李娘子,怎知她不想聽?”

“我其實...”

“孫映蘭給我哥送點心,造偶遇,平白無故往我哥懷裏跌,你說這種女人,是不是不安分?”

話音剛落,李幼白的臉唰的變白。

與此同時,盧辰釗朝她看來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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